2013年4月24日星期三

曲園奇人張元勳


張元勳是一位長期被忽略的楚辭學研究方面的大師級人物,作為當代傑出的文史大師和研究屈原的專家,他的思想如天馬行空,縱橫捭闔,他的學問博大精透、高深莫測。

張元勳留給世人的總是傳奇式的形象。上世紀五十年代,因與沈澤宜貼出北大第一張大字報《是時候了》而被卷入政治漩渦,曆經二十三年才得以平反;曾以“未婚夫”的名義到上海提籃橋監獄冒險探訪思想聖女林昭;苦心鑽研,爬羅剔抉,以《九歌十辨》立於學術之林;以淒厲感傷的文筆、洞察世事的眼光,高屋建瓴地寫出了扛鼎之作《林昭之死》;退休後忽發奇想,立志經商,三載五年,家藏富足;晚年患癌,以驚人的毅力和達觀的情懷,延年益壽十餘載。

張先生飽讀經史子集,詩詞歌賦,神話傳說,民風習俗,謠諺俚語,似有千軍萬馬埋伏於胸。其演講,則激情洋溢,眉飛色舞,汪洋恣肆,汩汩滔滔,如江河東流,不可遏抑;其為文,則妙筆生花,精思附會,如影隨形,閃轉騰挪,如風卷殘雲,天女散花。有一次校方安排他與另一位大師級人物李新宇先生同作報告,原定每人各講一節,不料,張先生由一個話題扯開頭,竟一發不可收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只講得群情激昂,風雲變色。而李新宇先生無奈之下,只好暫回辦公室,等張先生馳騁完飛天流雲般的想象為止。其奇由此可見一斑!

在曲園,他的授講方式曾經招致非議。其實,這大概是種淺層次的誤讀。張元勳師承北大教授遊國恩,遊的學術思想和講授風格對其影響頗深。遊先生講課,必有兩名弟子立其身後。先生開講,一語既下,萬箭齊發,東沖西突,如萬馬奔騰;兩名弟子揮筆板書,一刻不停,或狂風驟雨,或溪流淙淙。張先生講到情動處,亦是如此。他吟哦《離騷》,搖首甩額,疾徐有方,開合有度,誦到深情處,淚如泉湧,手之足之舞之蹈之。半方講堂,竟成為人生舞臺,由他演繹出屈原一段段跌宕起伏而又蕩氣回腸的愁苦人生。

先生中等身材,白淨面皮,一副眼鏡橫架在鼻梁之上,越發顯得器宇軒昂。走起路來,目不斜視,腰板如青松而立。儒雅中略帶灑脫,頗具古人名士風範。即便晚年,滿頭銀光,仍精神矍鑠,激情萬丈,講話聲如洪鐘,氣運丹田,底氣十足。

他心胸寬廣,直言快語,對人對事,指點評述,褒貶是非,毫無隱晦。對孔子,張元勳極鄙其為人。他講孔子“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”時,面露不悅;講“君召使擯,色勃如也”“趨進,翼如也”時,更是話語中冷得讓人心寒。他邊講邊從講臺這頭飛也似的跳到那頭,學著孔子猥瑣的樣子,只逗得滿堂喝彩。還有一次,著名教授吳授昌與他同開學術講座,胡先生當時講“《金瓶梅》導讀”,張元勳的開場白頗為獨到,對老友的調侃之意竟溢於言表,“《金瓶梅》在我們學校只有一套,讀過的,也許只有他,別人連讀都沒讀過,他卻要來導讀,這不是‘胡導’嗎?”聽講者一時驚呆,隨後掌聲如雷。他對同學謝冕評價頗高,而對劉紹堂則說他上正課時偷寫小說,語多微詞。但那時,謝冕已是朦朧詩派的領軍人物,而劉紹棠也已在小說界聲名遠播。

張元勳先生曆經風霜,而其心態泰然,但他卻時刻保留著赤子情懷。為人父,總覺愧對妻兒親情;為人子,則又頗感辜負養育之恩。他在自述中寫道:“1979年秋天,我的不幸的兒子來到這人世的早晨,他的父母就像兩個乞丐,我們的財產就只有一條舊棉被。而我竟無處去為他報戶口,他是萬裏浩蕩神州中無計存身的奴隸的後裔,是一個‘編外’的‘黑人’。”其語悲愴感人,泣天地,動鬼神,催人慨然涕下。李新宇教授回憶張先生年輕時每當過生日,即早晨起床,赤身裸體,朝著埋葬母親的方向磕頭跪拜,為母親去世身在牢獄不能盡孝送終而贖罪。其情之悲,竟無以言表。

愛憎分明,敢愛敢恨,嫉惡如仇,正是他一生精神與品格的寫照。對朋友,對學生,肝膽相照,坦誠相對,天地可鑒。有一年,古城曲阜變得浮躁不安,面對熱血學子,張先生苦口婆心,盡管有人罵他“幫凶”“走狗”“無恥”,但他毫不在意,仍然站在校門口左遮右攔,直到眼睜睜看到自己無能為力,突然就淚流滿面!其情至誠至真,其愛無以複加,而今思之,仍是令人涕泗橫流。對於那些曾經中傷過他的人,他往往忍而又忍,百般無奈,必拍案而起,絕不姑息避讓。他始終相信天地間必有正義和公正,他要真正對得起自己的良知。

居於華夏禮儀之邦的曲園有了這位飽學之士應該感到無比榮幸!張元勳先生已經作古,但他的品格、和精神力量將光耀千古,與天地永存,與日月共生。他的傳奇人生,也將載入史冊,供後學者享之千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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